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酒會

關燈
酒會

凈白的瓷杯裏, 盛著甜暖的茶,落日的餘暉也蕩在上面, 看著溫柔。

茶的口感層次分明,略燙口的茶湯把花草香味暈散在唇齒間,暖意過後滲出絲絲薄荷的清爽,尾調是二者混合在幾乎不可察覺的甜味裏。

季暝秋的不適,也悄無聲息地融化在這口清甜裏。他看著寧逸沒說話。

寧逸像看透了他的心思,笑得更開了,露出兩顆虎牙, 腆著臉說:“我好吧,對你特別好吧,可不是對誰都好哦。”

傻小子。

季暝秋彎著嘴角想。

寧逸送他回家。

季暝秋上車就窩進座椅裏, 閉目養神。他是真的累了。

他越發不見外的放松,讓寧逸心裏挺高興。舒緩的音樂從專門改定過的車載音響裏飄出來,悠揚低沈。

是馬修·連恩的《布列瑟農》。

“我的心一定會停留……你是唯一的幸存者,在逝去的愛和生活中,我們之間這麽多年的淚水……(※)”

就只有這一首歌。

循環到第三遍的時候, 季暝秋問:“怎麽喜歡這麽傷感的歌?”

他說話時依舊閉著眼睛, 閑聊似的漫不經心。

“我第一次聽, 還上中學呢,是電臺廣播, 當時根本沒懂他唱得是什麽, 只覺得這幅嗓子真好聽,像在講一段故事。後來出國上學, 偶然重聽, 那時候英語也算過得去了,聽懂了歌詞, 才發現原來他的故事早就講到我心裏去了。”

他是在講我心裏的故事。

@無限好文,盡在文學城

季暝秋不吱聲了,還是合著眼睛,好像睡著了。

寧逸又開過兩個路口,把音樂聲調小了些。

然後,清明假期來了。

今年清明沒有調休,只是單蹦著歇一天。

沒人出遠門,整個城市都在睡懶覺。

好不容易不用早起,季暝秋磨磨蹭蹭從被窩裏爬起來,揉著自己亂糟糟的頭發,進浴室洗澡。他昨天晚上重看呂瞻的日記,一直看到快天亮,越看越不對勁。

呂瞻因為順行性記憶缺失,忘了案發臨近的事情,但她的日記裏出現了一個人。

她寫:“每當我閉上眼睛,我腦海裏就浮現出一個影子,他並不可怕。我覺得他熟悉,甚至懷疑自己曾經沈溺其中,難道我真的是個欲求不滿的變態嗎?我想記起他的臉,卻只能記起他的懷抱,暖得像個真正愛我的親人。”

這很奇怪,這種細膩柔和的情愫通常不會出現在被侵害者身上。

因為這段話,季暝秋腦子裏冒出個念頭呂瞻一上來確實是懵的,報了警,可後來她或許想起了什麽,至少是有所懷疑。

而這個人,她認識。

季暝秋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發呆,把頭發胡亂吹幹,擠出祛疤膏抹在後腦上。他把藥膏湊到鼻子前聞了聞,一股淡淡的藥味。

藥膏裏有艾葉和紫草,勉強說是香氣也可以。

他給陳添薪打電話,找他要資料庫的權限。

陳添薪應該是在忙,沒多說什麽,電話掛掉不到三分鐘,秘鑰和安全鏈接就分享過來了。

季暝秋看慣了文檔,閱讀速度很快,數十頁的案件報告,他片刻就看完了果然。

當年其實是有嫌疑人的,只不過證據不足,加上呂瞻指認時,說不是那個人,事情才又石沈大海了。

但她,不是不記得了嗎?如何能確定不是?

這位曾經的嫌疑人,季暝秋雖然不認識,津昌大卻算跟他有淵源。

季暝秋把嫌疑人的名字“林冰”輸到內網資料庫,跟他想的是同一個人冰語藥業的總經理,實打實的企業家。每年校園招聘的時候,冰語藥業都是新生接收大戶。

當年就是他,用十二萬拍下了呂瞻的畫作。

線索到這裏斷了,沒有實質證據,沒有報案人,推不下去。

季暝秋合上電腦,仰在飄窗上的懶人沙發裏曬太陽。

他曬得緩和,就犯迷糊。

可能是呂瞻的日記代入感太強了,季暝秋似睡不睡時,仿佛看到有個人,就站在他對面,看不清相貌年紀,甚至連男女都分不清,他只覺得那個人在對他笑,很溫柔,笑著笑著,突然撲過來掐他的脖子,他激靈一下,一腳蹬空,詐屍似的睜眼坐起來,滿後背的白毛汗。

這時,窗外的萬裏碧空和艷陽高照已經不知所蹤,天邊黑壓壓的,無聲地應著清明節的景兒,飄起了毛毛雨。

那幻夢太真實了。

季暝秋坐在窗戶邊發楞,驚飛了的三魂六魄還沒徹底收回來,手機響了,來電顯是助教楊辰。

“今天的活動您參加嗎?”楊辰開口就問,聽著著急。

季暝秋莫名其妙的:“什麽活動?”

“咳,”楊辰自責,“賴我,該直接打電話問您。”

季暝秋翻記錄。

他的未讀太多了,楊辰的消息是昨天下午發的,晚上再看,已經被頂得太靠下,確實沒看見。

今天中午,學校有個冷餐酒會。

為了輔助提升畢業生就業率,津昌大要牽頭做校企合作項目,請了關系不錯的企業主,簽戰略合作書。

前些天季暝秋聽何院長提過一句這事,當時他滿腦子都是教課和案子,根本沒過心。

現在粗略一看,見企業名單裏果然有冰語藥業。這不得來全不費工夫了嗎!

“去,我這就過去。”季暝秋答得痛快。

楊辰預料之外,高興地念叨著:“還以為您不來呢,那感情好,何院肯定高興極了。”@無限好文,盡在文學城

老何當然希望季暝秋去,只不過這老頭有自知,最近可著季暝秋一只羊薅毛薅得有點狠,不是非要他參加,就沒親自問。

@無限好文,盡在文學城

冷餐會設在學校的多功能活動廳。

季暝秋到的時候,何院長正被一群企業主圍著,商務互吹、假模假式。季教授面無表情地在心裏翻了個白眼,想學黃花魚溜邊兒。

他四下灑麽,誰也不關心,只想看林冰來了沒有。

可事實證明,長得好看也不全是好處。

季暝秋穿鞋,身條勻稱,臉也好看,稍微一捯飭,就衣冠楚楚非常打眼。

自打進門,他想把自己埋在人群裏的念想就成了奢望,沒二十秒,就讓老何看見了。

“暝秋,”何院長招呼他,“快來。”

季暝秋只得露出商務式假笑,快步過去,讓何院長把企業主挨個引薦。近來,季教授風頭極盛,臉都笑僵了,還是沒看見林冰。

他非常無奈地被何院長當成金字招牌,拉著喝了好幾圈酒,才好不容易騰出嘴來,低聲問:“院長,冰語藥業來人了嗎?”

老何已經喝到興頭上了,正帶勁呢,唱戲叫板似的“咦”了一聲,四顧環視好幾圈,納悶地撓著腦袋:“剛才還看見林總了。”

院助跟在一邊,低聲提點:“林總剛才去院子裏了,可能是透氣去了。”

季暝秋跟老何告假,說去透氣。

多功能廳後門直通一片園子,做了造景。路過落地窗時,季暝秋看見石橋上有人獨自站著,像是林冰。

他透過窗看人,不聲不響地看對方的行為習慣。

“嘿老何!”

炸雷似的一聲吼,典型喝高了的打招呼方式。

聲音源自一油膩大叔。

這人從打扮到身形,橫看豎看都是鄉非風,襯衣扣子要被胸前的肥肉撐爆了,黑西服好歹敞懷披在身上。西服上居然還帶著許多碎閃的金線,和他脖子上比狗鏈子還粗的金鏈子無聲地呼應。

他咧嘴笑,滿口亮晶晶。別人頂多鑲顆金牙,這哥們兒倒好,整得鉆石貼在門面八顆牙上,八心八箭上蒙著一層唾沫星子,再被多功能廳的水晶燈一打,別提多璀璨了。

何院長見是他,臉上一閃而過地嫌棄。

老何為人直爽,但不是沒腦子,沖那胖子一舉酒杯:“肖總,”他偏頭見季暝秋還沒走遠,怎麽都要拉他過來當個墊背的,“來,認識一下,這位是肖睿,睿清藥業的總經理。”

肖睿太胖,本來不大的眼睛直接擠成豬皮剌縫,使盡洪荒之力去瞪,也沒有開心果的開口大。小眼聚光實打實地應驗,精光從眼縫裏冒出來,上下打量季暝秋:“季教授,不好好教書育人,跟光寒娛樂的小寧總炒cp做什麽,什麽時候好好的大學教授都要變成戲子了?”

話太無禮,院助首當其沖聽不下去:“肖總喝多了。”

肖睿又打量院助,沒出聲,但從頭頭發絲到腳指頭豆都在表達:你誰?配跟我說話麽?

他對季暝秋冷哼一聲:“這麽年輕的教授,職稱是靠臉跟皮囊評上去的吧?老何,”他拿香檳杯跟何院長碰了一下,“戰略意向書,我是看你的面子,少讓你手下人去外面不務正業,到時候你如果塞過來的都是這種小白臉,我可要毀約。再把我那帶出什麽歪風邪氣……真是的……”

何院長知道他喝多了,一錯身,擋在季暝秋身前,杯子一舉把酒喝了,另一只手藏在背後跟季暝秋擺了擺,示意他撤退。

楊辰適時地過來打掩護,一邊裝模作樣地引著季暝秋往另一邊去,一邊低聲解釋:“肖總本來就是個粗人,幾年前幫過何院的大忙,所以何院總對他禮讓三分,今年他又跟咱簽了每年至少接收伍拾名應屆生的戰略協議,所以……”

季暝秋只惦記著去看林冰何許人,對肖睿不太在意,擺擺手表示沒事,悄咪咪要走。

不曾想,肖睿雖然喝多了,眼神兒還挺好使的:“季教授別走啊!”話音落,三步並兩步,軲轆過來擋在季暝秋面前。

這人無禮又莽撞,但他很敏銳,看出季暝秋註意院子裏的林冰:“林冰那小子最受你們這些小文青的喜歡了,要不要我給你講講他的發家史?聽完你可能就不喜歡他了。”

別說,季暝秋還真動心了。

肖睿順手從冷餐臺拿起兩杯白酒,一杯遞給季暝秋:“幹一個,我就告訴你,畢竟酒逢知己千杯少。”

誰TM跟你是知己。

雖然但是。

季教授躲酒的辦法大路千條,無奈他隱約覺得,肖睿這條羊腸小道,是通往真相的捷徑。

他正猶豫……

“酒逢知己千杯少,從此‘肖郎’是路人。”寧逸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,土地爺顯靈一樣憑空出現。

小寧總非常難得地穿了身西服。他很高挑,西服稱得他展肩收腰,神采奕奕,人看著比平時穿休閑裝時瘦削,腿更長了……

寧逸揣兜溜達到季暝秋身邊,抄手接過肖睿遞過來的滿杯白酒,反手放回冷餐臺上,拉著季暝秋就走:“他知道的都是陳芝麻爛谷子,我也知道,我告訴你。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